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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号 左翼和民族:未决的歧义
2016-02-26 14:36:00

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http://fbc.binghamton.edu/commentr.htm

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 译)

评论 第419号

2016年2月15日

左翼和民族:未决的歧义

  “民族”一词在几个世纪中有多种不同含义。但目前,以及大致自法国大革命以来,这个词与国家连在了一起,例如“民族国家”的用法。在这种用法中,“民族”指的是那些依据社区权利位于一国之内的成员。

  是来自一个民族的成员导致一个国家的建立,还是一个国家创建了一个民族的类别从而国家之内的民族权利,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争论。我自己相信,是国家创建了民族而不是相反。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国家创建民族,以及“左翼”应该对民族这个概念持什么态度。对某些左翼人士而言,民族的概念是极好的调节器。一种说法是,所有的人(或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充分和平等的权利参与国家决策,而不是只有少数人(例如贵族)有权充分参与。今天,我们常把这称为雅各宾民族观。

  雅各宾主义产生了公民这个范畴。人作为公民是与生俱来的权利,而不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特定的“种族”起源或一种特定的宗教或任何他们自己或他人归因于他们的其他特性。公民拥有投票权(到一定年龄)。每个公民都有一票。因此,所有公民在法律前是平等的。

  根据这种公民观念,至关重要的是把所有公民都看作个人。同样至关重要的是压制如下的想法,即有些群体有可能成为个人和国家之间的中介。确实,正如更严格的民族观有可能指出, 这类其他群体的存在不合法:所有公民必须使用民族而不是其他语言;宗教团体不得有自己的组织;除民族习俗外不得庆祝其他习俗。

  当然,在实践中,人都是许多许多群体的一部分,这些群体不断对其成员提出参与和忠诚的要求。也是在实践中,并通常在平等对待所有人的幌子下,有无数方法可以让所有公民的平等权利遭到剥夺。

  公民的概念可以主要定义为选举权。对获得选举权有着多种限制。最明显而且涉及人数最多的是性别。法律规定选举权仅限于男性。它往往受到收入的限制,即投票要求的最低收入。它往往受限于种族、宗教,或多少代以来就是一国居民。最终结果是,起初认为的这个极好的调节器事实上并没有容纳所有的人或甚至大多数人。它常常只容纳一个很小的群体。

  对那些自认左翼的雅各宾派来说,解决办法就是要争取扩大选举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努力取得了一些成果。选举权确实扩展到越来越多的人。然而,不知何故,这并没有实现如下目标,即让所有的公民,所有的民族成员,平等享有公民应有的福利——教育、健康服务、就业。

  鉴于这种持续不平等的现实,出现了一种反雅各宾左翼观点。反雅各宾左翼观点认为民族不是极好的调节器,而是极好的催眠器。解决办法不是力争压制其他群体而是鼓励所有群体伸张作为其生活模式和自我意识模式的价值观。女权主义者坚持认为,不但妇女要获得选举权,而且妇女有权拥有她们自己的组织和她们自身的意识。种族和族裔群体社区的所谓少数民族也一样。

  结果就是,左翼没有单一的民族观。恰恰相反!左翼在不同的民族观上越来越深地陷入分裂。今天我们看到这正以多种不同的形式发生。其中之一是与性别有关的要求激增这一特点,性别是对曾一度被认为是遗传现象的社会建构。但一旦我们致力于社会建构,那就不存在对子范畴权利的明显限制,无论这些范畴已有定义还是有待成为社会存在。

  如果性别呼声激增,那么,原住民也是如此。原住民同样是一种社会建构。它指的是那些比其他人(“移民”)更早生活在某一特定实体区域的人的权利。如果往后推得够远,那么每个人都是移民。理性讨论发现,今天确有很多社会群体确实认为自己生活在其中的群体大大不同于那些在国内行使权力的人,还有很多社会群体希望以他们基本存在的生活模式继续维持自己的社区,而不是由于民族坚称这种民族权利而在这些方面失去这些权利。

  还有最后一个含混之处。左翼应是国际主义者,单一世界主义者[one-worldist],抑或左翼应是反对世界强权入侵的民族主义者?左翼应支持废除所有边界,还是支持强化边界? 阶级意识应反对民族主义,还是支持对帝国主义的民族抵抗?

  人们可以用简单的办法摆脱这场辩论,回应说答案因地、因时和因况不同。但这正是问题所在。全球左翼发现很难直面这些问题,对民族概念形成一种合理的、具有政治意义的态度。由于民族主义可以说是世界各族人民目前最强烈的情感承诺,全球左翼如果不能团结地展开集体的内部辩论,就会破坏全球左翼在当今世界舞台上成为主要行动者的能力。

  法国大革命留给我们一个有意成为极好的调节器的概念。难道它留给我们大家的是一颗毒丸,有可能毁掉全球左翼并从而毁掉这个极好的调节器吗?全球左翼的知性、道德和政治统一非常紧迫。它要求主要行动者进行思想交流的意愿远超迄今所展示的程度。不过,没有真正的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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