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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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 译）

评论 第409号

2015年9月15日

移民问题激辩

　　在一个几乎任何问题似乎都能在国内外引发深度分裂的世界上,当前反响最深和涉及地域最广的可以说是移民问题。眼下,最尖锐的聚焦点是欧洲,那里正就欧洲国家应该如何应对逃往欧洲的难民进行激烈争论，尤其是来自叙利亚以及还有来自伊拉克和厄立特里亚的难民。

　　欧洲公共辩论中的基本争论产生在同情心与道德的倡导者和自我保护与文化保护的倡导者之间，前者希望欢迎更多的移民，后者则希望关闭大门不准更多的人进入。欧洲目前处于聚光灯下,但类似的争论一直在世界各地进行着，从美国和加拿大到南非、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和日本。

　　欧洲辩论的直接起因是大量人口流出叙利亚，该国冲突的恶化使很高比例的人口处于严重的人身危险境地。叙利亚已经成为遣返其移民即被认为违反国际法的国家。因此，辩论围绕怎么办展开。

　　对根本问题的分析可以从三种不同途径入手，即从移民对世界和各国经济、对当地和区域文化认同、以及对国家和世界政治领域的后果入手。很大一部分混乱源于未能区分这三个视野。

　　如果从经济后果入手，那么主要问题是接受移民对接受国而言是好是坏。答案是,这取决于具体国家。

　　我们现在都熟知人口转变情况，即国家越富,中层收入的家庭越可能少要孩子。这基本上是由于，为自己的子女重造同样或更高收入的前景需要在正式和非正式教育中进行相当大投资。如果这样做，多于一个孩子在经济上就很有负担。此外,医疗条件的改善使人口寿命延长了。

　　随着时间转移，低出生率和更高寿命的后果就是，一国的人口状况向高比例老年人口和小孩不进入活跃劳动力市场的时期延长这一方倾斜。随后就是，从事工作的人越来越少，却支撑着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和更年轻的那批人。

　　这一问题的一个解决方案是接受移民,他们能提高活跃劳动人口的比例,从而缓解该国向老年人和更年轻人口提供金融支持的问题。反对这一观点的人断言，移民汲取福利资源,从而代价高昂。但向工作移民提供的福利似乎远远低于他们积极投入工作的收入加上增加的税收。

　　在不那么富裕的国家情况当然非常不同, 鉴于这些国家总体人口状况，它们接受移民的主要影响恰恰才威胁到那些仍然愿意从事繁重工作的人口。

　　对作为整体的世界经济而言,移民只不过变换了个体的位置，带来的变化可能非常小。但移民确实有全球成本，因为需要限制大量移民的负面人道主义后果。只要想想为拯救溺水移民的费用就很清楚，这些人在地中海摇摇欲坠的船上落水。

　　如果从文化认同的角度看问题,争论就很不同。所有国家都推动国家认同，作为确保至高忠诚度的必要机制。但我们谈论的是什么样的国家认同？它是法国性[French-ness]还是中国性[Chinese-ness]？或者,是基督教性[Christian-ness]还是佛教性[Buddhist-ness]?这正是区分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和匈牙利总理维克多?欧尔班[Viktor Orban]各自立场的问题。默克尔宣称,无论种族或宗教起源如何，新移民作为德国公民都可以融入。欧尔班则把穆斯林看作威胁匈牙利基督教认同持久性的入侵者。

　　辩论超越了国家边界。对默克尔来说,移民不仅是融入德国,而且是融入欧洲。对欧尔班来说，移民不仅威胁到匈牙利,国家,而且威胁到所有“基督教欧洲”。但看一看法国在有关妇女穆斯林着装的类似辩论。对一些人来说,如果移民作为公民效忠法国，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但对绝对世俗主义[laicité]的捍卫者来说, 妇女的穆斯林着装完全不可接受,它违背了法国的文化认同。

　　在这种文化争论上没有中间道路。它造成了一个绝对的僵局。也正是因为它造成一个僵局,这就把讨论推向了政治领域。可以让推行那种文化优先占上风的能力取决于能够控制政治结构。正如其他任何政客一样，默克尔和欧尔班必须获得政治支持(当然包括投票)，不然就会被排除出决策过程。为了维护自己的执政地位,他们经常不得不对强大的民意做出自己不喜欢的让步。这还可能涉及到调整经济政策。所以,如果他们在某天划出一条清晰的政策界限，第二天他们可能看来就不那么肯定了。政客们需要在国家、地区和世界政治舞台上辗转腾挪。

　　十年后欧洲在移民问题上的感觉会怎样?世界又会如何?这是一个未决的问题。考虑到世界正在向一个新历史体系过渡的混乱现实,我们只能说，这取决于相互竞争的有关未来的纲领每时每刻都在变动的力量对比。移民是辩论的一个焦点,但辩论的内容要广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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