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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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 译）

评论 第369号
2014年1月15日

叙利亚：令各方棘手的困境

        曾几何时，中东的所有或者几乎所有棋手都有过明确的立场。其他棋手能够相当成功地预见，某位棋手对任何重要的新发展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那个时代一去不返了。看看叙利亚今天的内战，我们会很快发现，不仅不同的棋手给自己设立了各种各样的目标，而且每个棋手都被国内关于它应该采取什么立场的激烈辩论所困扰。

        在叙利亚国内，目前情况是三个基本选项中的一个。有些人，出于各种原因，基本上支持让现政权继续掌权。有些人支持所谓萨拉菲结局，即由某种形式的逊尼派伊斯兰教法统领。还有些人对这两种结局都不想要，他们想要的结局是复兴党政权被推翻，取而代之的却并不是一个萨拉菲政权。

        这当然是过于简单的图像，即使作为描述国内棋手的立场也是如此。三个基本立场中每一个都由许多不同的棋手（我们应称之为子棋手？）所持有，他们内部就己方应采取的策略争论不休。当然，有关斗争策略的争论也是或者说也就是有关他们首选结局的争论。然而，棋手们这个三角中的每个角都有多个子棋手，这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情况，即地方联盟不断改变，以至于往往很难解释，而且也很难预料。

        对非叙利亚棋手而言困境并不稍逊。以美国为例，这个舞台上曾经的巨人，现在被广泛认为处于严重衰落之中，从而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但仅仅承认这一点本身在美国就颇有争议，而奥巴马总统发现自己面临严重的政治压力，一些子棋手要他“多”做一些，另一些则要他“少”做一些。这种争论在他自己的小圈子内也在进行，更不用说在国会和媒体了。

        伊朗面临如何改善与美国（以及土耳其甚至沙特阿拉伯）的关系、同时不削弱其对叙利亚政权和真主党支持的窘境。国内有关采取什么策略的争论似乎就像在美国国内一样高调而激烈。

        沙特面临支持叙利亚国内对其友好的穆斯林群体、同时不强化例如要让沙特政权倒台的基地组织那样的群体力量的窘境。沙特政府担心，如果它犯了错，它就会推动那些想把内部动乱扩展到沙特阿拉伯的那些人的事业。因此，它向美国政府施加压力要它支持沙特的目标，同时（并尽可能压低声音）与伊朗人谈谈—不是一个容易玩儿的游戏。

        眼下有自己内部问题的土耳其政权本来是叙利亚政权的支持者，后来变成一个凶狠的对手，而今天似乎既非前者也非后者。它正在为恢复其昔日的地位养精蓄锐，即一个作为所有各方的强大朋友的后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

        追求最大自主性（如果不是一个完整独立的库尔德国家的话）的库尔德人，他们发现自己与所有四个拥有显著库尔德人口的国家的谈判都很艰难，包括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

        以色列实际上难以决定自己站在哪一边。它反对伊朗也反对真主党，但直至两年前，它与叙利亚复兴党政权的关系还相当稳定。如果以色列支持叙利亚政权的反对派，它就会面临出现一个对它而言更差的叙利亚政权的风险。但如果它想削弱伊朗和真主党，它就不能对叙利亚政权在放任伊朗和真主党的密切联系中所发挥的作用坐视不理。于是以色列含糊其辞，或干脆不出声。

        国内争论困扰着所有在该地区拥有某些利益的非阿拉伯国家，例如俄罗斯、中国、巴基斯坦、阿富汗、法国、英国、德国和意大利，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这是地缘政治混乱，所有棋手都需要进行非常精明的操作以免在维护自身利益上铸下大错。在这个结盟关系不断变换的漩涡中，无论在全球还是当地，许多群体和子群体都认为，扩大暴力规模是有用的策略。

        叙利亚内战是目前中东最多暴力的焦点，没有什么理由期望它会停止。它已经开始蔓延到黎巴嫩以及尤其是伊拉克。大多数棋手担心暴力蔓延，除了令人惊恐外，还可能事实上伤害到而不是有助于他们的利益。因此，许多棋手试图以多种方式抑制蔓延。但他们能做到吗？

        中国人民解放军1949年进入上海并建立了共产党政府，当时，美国爆发了一场重大而徒劳的辩论。辩论的主题是“谁丢失了中国？”。好像中国是他国能够丢失的一样。很可能，许多国家很快就会出现关于“谁丢失了叙利亚？”的辩论。甚至，这些辩论似乎已经开始了。事实是，在地缘政治混乱的状态下，大多数棋手影响结局的能力都非常有限。中东正在趋于失控，能逃过崩溃就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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