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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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 译）

评论 第360号
2013年9月1日

军队掌权

        军队掌权几乎总是坏消息。在埃及，军队自1952年以来一直是决定性力量。最近埃及军队对穆罕默德•穆尔西总统的夺权并不是一场政变。人们不能发动针对自己的政变。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军队改变了它治理埃及的方式而已。短时内，军队曾允许穆斯林兄弟会做一些有限的国家决定。当他们开始觉得穆尔西政府的行动可能导致穆兄会力量激增从而削弱埃及军队的时候，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将军判定该收手了，并采取冷酷无情的行动来增强军队日常治理的权力。

        军队掌权通常是高度民族主义的并且非常独裁。就世界经济而言他们往往是非常保守的力量。此外，高级军官不但允许军队直接介入企业运营，他们还往往利用其军事力量作为个人致富的手段。自从1952年埃及军队直接掌权以来，这在大部分时间内无疑都是如此—或者我们可以说，至少从1952年以来。

        军队有可能在国家和世界政治中发挥进步作用吗？是的，当然有可能。有时，军队的民族主义使他们在地缘政治中拥护反帝路线，并在支持下层阶级的需要中发挥民粹主义作用。迦玛尔•阿卜杜尔-纳赛尔[Gamal Abdel Nasser]最初的作用就是如此。但进步的民粹主义对军队而言实属反常，因为军队发现很难进行它在国内必然要求的讨价还价过程。进步民粹主义导致军队乐于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邻国，从而恰恰破坏了他们在地缘政治立场上的进步性。这既是纳赛尔的情况，也是当年拿破仑的情况。
 
        埃及军队镇压穆兄会之令人关注之处在于其行动触发的国内外反应。曾记否，首先，在2011年解放广场开始反对胡斯尼•穆巴拉克之前，穆兄会已经通过与穆巴拉克政权--也就是与军队—达成一项默契，得以在政治生活中发挥有限的作用（在立法机构中拥有少量席位，以及对它的压制有所限制）。

        因此，当民众开始涌入解放广场要求变革时，无论军队还是穆兄会都不怎么支持。然而，当民众起义呈突飞猛进之势，军队和穆兄会都匆忙决定加入进去，通过把它据为己有来驯服它。在第一次总统选举决胜轮缩小到在穆尔西和穆巴拉克政权一位前领军人物之间选择的时候，无论是世俗左翼和中间派选民还是军队都选择了穆尔西，这使他以微弱多数赢得了大选。

        当穆尔西决定着手实施明显带有穆斯林内容的新宪法时，世俗选民返回解放广场声讨他。军队再次加入以控制局面。而现在世俗选民热烈支持的正是两年前他们谴责的军队。

        政治局势非常明朗。穆兄会和埃及右翼（长期支持穆巴拉克的势力）都拥有足够的选民，使任何比较诚实的选举都会让其中某一方获胜。世俗力量—多个社会主义政党以及以穆罕默德•巴拉迪[Mohamed el-Baradei]为领军人物的中产阶级中间派—的人数太少。最终，在他们既不要右翼也不要穆兄会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而埃及萨拉菲派则加入了反穆尔西联盟，希望以此强化他们自己在穆斯林活跃分子中的影响力。

        在世界其他地方，热情支持军队行动的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以色列、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俄罗斯、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以及可能还有巴沙尔•阿萨德。对此不悦的国家则是哈马斯、突尼斯的伊斯兰复兴运动党[Ennahda]、土耳其以及卡塔尔。至于美国（以及西欧），无论谁赢都是它输，它已变得无关紧要了。

        对以色列来说，穆尔西是一个威胁，而埃及军队将会维护相对的缓和。对于沙特阿拉伯，穆兄会是他们在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对手。对阿萨德而言，穆兄会一直是叙利亚自由军的强大支持者。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都在竭力遏制伊斯兰势力，因此，穆尔西下台值得欢迎。对俄罗斯来说，穆尔西下台可能保证了该地区的地缘政治没有重大转变，这是俄罗斯所望。

        对土耳其（以及对突尼斯伊斯兰复兴运动党）而言 ，穆尔西下台损害了“温和的”伊斯兰政府的声誉。对卡塔尔来说，穆尔西下台削弱了他们在其与沙特阿拉伯斗争中的力量。

        美国政府想要的首先就是该地区的稳定。必要的话，他们原本打算与穆尔西打交道。长期以来它就和埃及军队有最密切的联系。它曾试图在两方之间左右逢源，结果两方都得罪了，也得罪了美国的新保守主义分子和人权支持者。

        美国对埃及的一个所谓影响力--其金融援助，其中80％提供给军队—没法使用。一个原因是，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提供的援助已经超过了美国。其次，美国政府需要埃及军队比后者需要美国更甚。埃及军队喜欢从美国购买其装备。但假如切断这个来源，它可以从其他地方找到装备。美国政府需要埃及军队维持其飞越权、情报支持、与以色列缓和的保证、以及许多其他东西，而这都是别处无可替代的。因此，奥巴马只能做出象征性姿态，毫无威力可言。

        埃及右翼赢了，埃及左翼输了（即使它还不承认这一点），而穆兄会将转入地下，并可能在力量增强后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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