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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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 译）

评论 第343号
2012年12月15日

紧缩—以哪些人为代价？

        放眼世界，紧缩都是当下的要求。当然，在少数几个国家眼前似乎还有些例外，例如中国、巴西、海湾国家，以及可能还有几个其他国家。但在今天遍布世界体系的要求中这些国家只是例外。在一定程度上，这一要求绝对是虚假的。在另一种程度上，它反映了一个真实的经济问题。什么是要害所在？
 
        一方面，资本主义体系令人难以置信的浪费确实导致了这样一种情况，即世界体系受到其完全无力在世界以往的水平上继续进行全球消费的威胁，特别是由于消费的绝对水平在不断提高。考虑到消费主义一直是我们生产和投机活动的基础，我们确实正在枯竭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要素。 
 
        另一方面，我们知道，全球消费无论在国家之间还是在国家内部都一直是高度不平等的。此外，当前的受益者和当前的受损者之间的差距一直在持续扩大。这些分叉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体系的根本性两极分化，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和文化上。
 
        这对世界人口而言已不是什么秘密。气候变化及其后果，食物和用水短缺其后果，对越来越多的人而言都是看得见的，他们中许多人开始呼吁文明价值观的转变--远离消费主义。

        其政治后果对一些最大的资本主义生产商来说确实非常令人担忧，他们意识到，他们不再拥有一种站得住脚的政治立场，因此，他们面对其支配资源和财富的能力之不可避免的丧失。当前的紧缩要求是为阻止世界体系结构性危机大潮的某种孤注一掷的努力。
 
        正在实行的紧缩政策是强加在世界人口中经济弱势者头上的紧缩。政府正在设法从破产的前景中挽救自己，保护超大公司（特别是但不限于超大银行），让它们可以不付出其极端恶劣的蠢行和自残的代价（失去的税收）。他们试图做到这一点的方式实质上就是削减（如果不是完全消灭）安全保障网，而后者是为了把人们从失业、大病、住房被收的后果以及个人和家庭经常面临的所有其他具体问题中挽救出来而历史地建立起来的。
 
        那些寻求短期好处的人继续在股市上不停地快速交易。但是，中期来看，这是依靠能否为待售产品找到买家的游戏。有效需求在不断消失，恰恰是既由于安全网的这些削减，也由于对未来还会有更多削减的巨大恐惧。
 
        紧缩政策的支持者们不停地向我们保证说，我们正在走出谷底或很快就会走出，重振的大繁荣局面将再次到来。但是，我们事实上并没有从这个神秘的谷底走出来，而复苏的许诺正变得比以往更加谨慎，并预计需要越来越长的时间。

        也有一些人认为，可以有一种社会民主的解决办法。我们应该用增加政府支出和向富裕人口征税来代替紧缩。即使这在政治上能够实现，它能解决问题吗？支持紧缩政策的人有一个貌似合理的论据。当越来越多的人在政治上要求成为较高消费者中一员的时候，世界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维持人人都希望达到的消费水平。
 
        正是在这里展现了我所说的例外。他们眼下正在扩大高消费者的数量，而不仅仅是转换高消费者的地理位置。那些“例外”国家从而加重了经济困境，而不是解决它们。要走出这种结构性危机所产生的现实困境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建立一个非资本主义的权威主义世界体系，它将使用武力和欺骗而不是“市场”来放任和扩大基本消费在世界上的不平等分配。另一个出路是改变我们的文明价值观。
 
        为了实现一个相对民主和相对平等的历史体系，我们并不需要“增长”，而需要那种在拉丁美洲被叫做“良好生活”[buen vivir]的东西。这就意味着对如下问题进行持续的理性讨论：整个世界如何能够分配世界资源，以便使我们大家不但拥有我们生存的真正所需，而且也为子孙后代这样做保存可能性。
  
        对某些部分的世界人口来说，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子女将“消费”少些；对其他部分人口而言，他们将“消费”多些。但在这样的体系中，我们大家都能拥有生活“安全网”，社会团结为此提供了保障，而这样一种体系使之成为可能。

        未来二十到四十年将见证一场巨大的政治斗争，它并不是关于资本主义的生存（资本主义作为一个体系已经枯竭了其可能性），而是有关我们要集体地“选择”怎样的体系来取代它—一个强制性维持不断（以及扩大）两极分化的威权主义模式，还是一个相对民主相对平等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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