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世界知识》2025年第7期

政治素人卡尼会是加拿大自由党的“救星”吗

徐晏卓

　　3月14日，加拿大政坛正式步入“后特鲁多时代”。经济学家卡尼以85.9%的压倒性优势赢得自由党领袖选举，当选新任党领袖，接替特鲁多成为加拿大第24任总理。目前，自由党民调止跌回升，舆论普遍认为卡尼领导的自由党为保持现有优势，很可能宣布在议会复会前，提前举行大选，以锁定胜局。政治素人卡尼是如何在加拿大政坛脱颖而出的？在加主权、外交、经贸、民生交困，面临前所未有挑战之际，他又将采取哪些政策应对国内经济衰退和加美关税战？

　　一、技术精英中间派凝聚党内共识

　　卡尼并非典型政客，是加拿大历史上唯一一位从未担任过民选公职的总理。1965年，他出生在加拿大靠近北极圈一个小镇的普通家庭，青年时进入哈佛大学学习，后就读于牛津大学，并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完成学业后，卡尼进入汇聚全球金融精英的高盛国际任职。从2008年起，他先后出任加拿大央行行长（2008～2013）和英国央行行长（2013～2020），是英国多届政府和加拿大特鲁多政府的财政顾问。尽管与西方主要国家财经界要员联系紧密，但他却一直游离在政坛外。此次宣布参选后，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卡尼从一名政治素人到以压倒性优势赢得自由党领袖选举，主要源于其在西方财经界的声誉和弥合党内分歧的能力。

　　与特鲁多“魅力政治家”的个人形象不同，卡尼长期以来一直扮演经济顾问的角色，被西方媒体称为“金融界的梅西”。他曾预判华尔街高杠杆贷款恐引发全球金融危机，并通过提前降息、保持低利率等举措带领加拿大平稳度过2008年金融危机。执掌英国央行期间，他开启量化宽松政策，帮助英国度过了脱欧和新冠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在特朗普不断就关税问题向加拿大施压的背景下，卡尼专业的经济知识储备和成功应对金融风暴的经验，为他赢得了党内和民众的信任。

　　去年底，特鲁多宣布辞职前不久，自由党内部出现严重裂痕。特鲁多曾经的亲密伙伴、副总理兼财长弗里兰公开批评特鲁多的经济政策。这一表态被解读为弗里兰有意取代特鲁多参加下一任总理竞选，因而企图在政治上与其划清界限。但卡尼胜选后，并没有对深陷困境的特鲁多落井下石。在新内阁成员组成中，他既吸纳了与特鲁多有过嫌隙的弗里兰，又保留了特鲁多派的一些党内元老，避免了自由党在大选前出现四分五裂的局面。

　　二、败也特朗普，成也特朗普

　　相比美国，加拿大政治风向整体偏左。特鲁多所在的自由党在加拿大政治光谱中属于中间偏左，长期关注气候变化、女性主义等具有进步主义价值观的议题，这些议题一度成为他执政的制胜法宝。然而在后疫情时代，西方右翼政治势力的崛起，对各国政坛格局和政党力量对比构成冲击。特别是特朗普胜选，对加拿大来说是一夜变天，特鲁多政府以价值观为先的政策被视为负资产。加国内对特鲁多政府的批评指责声势浩大，认为特鲁多执政导致加拿大国际影响力下降，国内经济复苏乏力、移民难民问题严重。2024年末，加民调机构安格斯里德的调查显示，自由党选民投票意愿已跌至16%，特鲁多的支持率降至22%。反对党领袖博励治支持率大幅领先20个百分点以上，有望成为下一任总理。

　　然而，特朗普针对加拿大不断发出的加征关税和主权威胁，反而间接令本已岌岌可危的自由党起死回生。特朗普称加拿大为“美国第51个州”，改变了加民众关注的优先事项。2024年末，加民调机构益普索的调查显示，民众最关注的政治议题是住房成本、健康保险、移民和就业问题。而今年安格斯里德的调查则发现，民众当前更为关心的是加美贸易战、多元化对外贸易关系、保护加拿大经济等。特鲁多眼含热泪回应特朗普威胁将加拿大并入美国的演讲，激发了加民众空前的团结和爱国热情，使得自由党支持率飙升至30%以上。尽管美国亿万富翁马斯克在社交平台上高调为保守党造势，但却引发了加民众对极端右翼的警觉。目前，加多家民调机构调查数据显示，卡尼上任后，自由党支持率升至38%以上，四年来首次反超保守党两个百分点以上。眼见反对党在选前处于颓势，特朗普一反此前对自由党的攻击，转称“宁愿与自由党打交道”，试图“搅浑水”。

　　三、为自由党政府创造良好开局

　　卡尼当选总理后，外界的担心集中在他恐将成为“特鲁多2.0”。但卡尼上台后，立即宣布取消了前政府的部分极左政策，表现出稳健低调的执政风格，为自由党政府创造了良好的开局。

　　在内政方面，卡尼政府向反对党小政府、低税收政策靠拢，新内阁将持更为偏左政治理念的前内阁部长古尔德排除在外；同时精简政府机构，回调了前政府一些争议性强的政策，包括在第一时间宣布取消消费者碳税，强调限制新移民数量，提出为中产阶级减税、限制政府支出、缩减联邦官僚机构等更偏保守价值观特色的政策。

　　在对美关系上，卡尼政府划清底线，明确主权不容讨论和妥协，但也一改竞选自由党领袖时的强硬态度，承认“考虑到加拿大经济的相对规模，对美国征收的关税应该有一个限度”。上任后，卡尼没有急于在第一时间访问美国，而是首先出访欧洲和北极地区，寻求盟友支持和宣示主权，并就跨大西洋安全、贸易、人工智能等问题同英法等国加强沟通联系。在关税问题上，卡尼仅在工作层面与美商务部就北美新的贸易协议保持沟通，并着手消除本国省内贸易壁垒、发展国家经济韧性；提出联手投资机构大量抛售美国国债、重新审查加拿大从美国订购的F-35战机订单、与反对党执政的安大略省省长福特就切断加对美供电进行沟通，力图在加美贸易战中增加谈判筹码。

　　鉴于卡尼在欧洲政坛和西方财经界拥有丰富的人脉，其任内定会继续推动加拿大与欧洲的军事、外交和经济关系，加强私人资本在加美关税战中的杠杆作用。尽管卡尼尚未就对华关系做出明确表态，但考虑到他在担任英国央行行长期间，曾与英国财长奥斯本一道力排众议，使英国成为首个申请加入亚投行的七国集团成员国，其在商言商的经济学家思维或有望为中加务实合作打开机会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