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之子”秘鲁新总统卡斯蒂略的政策主张及挑战

　　陈倩文

　　2021年6月6日，秘鲁举行第二轮总统选举。投票结果显示，代表自由秘鲁党的候选人佩德罗·卡斯蒂略（Pedro Castillo）击败了人民力量党候选人藤森庆子（Keiko Fujimori），以四万多选票的微弱优势胜出，成为秘鲁近五年来上任的第五位总统。2500万选民的最终选择令这场举世瞩目的选举落下帷幕，“山地之子”卡斯蒂略在即将展开的总统任期间将把秘鲁带向何方，成为当下拉美政坛的热点。7月28日，时值秘鲁独立两百周年纪念日，卡斯蒂略在国会正式宣誓就职，开启了自己为期五年的总统生涯。

　　卡斯蒂略总统出身于贫寒之家，深谙民间疾苦，这一背景影响了他的政治理念。现年51岁的卡斯蒂略总统出生于秘鲁北部山区，具有印第安血统，父母均为目不识丁的农民，他在九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作为一名小学教师，卡斯蒂略曾在秘鲁最贫困的山区执教达二十五年，因目睹乡民与学生的困苦生活，产生了要帮助中下层民众改变命运的强烈冲动。他于2002年开始投身政治活动，在2005年担任“秘鲁可能党”（Posible Perú）的地区代表。在2017年他参加领导了席卷全国的教师罢工运动，并与藤森庆子在反对时任总统库琴斯基的大游行中一度联手。之后，卡斯蒂略继续返乡教书，因新冠疫情造成他的学生普遍失学，受到冲击的卡斯蒂略于2020年10月正式宣布将作为自由秘鲁党的总统候选人参加2021年的全国大选。在竞选中，他提出了“国富也要民强”（No más pobres en un país rico）的口号，承诺当选后要让秘鲁成为一个更公正的国度。

　　作为受新冠疫情冲击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当前秘鲁仍处于“艰难时刻”，自称“秘鲁有史以来第一个农民总统”的卡斯蒂略可谓“临危受命”。肩负人民的重托，他将如何施政，会有怎样一番作为，他领导下的秘鲁又将走向何方？这一连串问题我们可从他的就职典礼及演说中窥见一斑。

　　从总统就职仪式开始，卡斯蒂略就开启了践行变革承诺的执政之旅，力主打破多项传统程式，借以树立首位农民总统的全新形象。在着装上他放弃西服，选择身着秘鲁传统的乡间服饰和拉美农民代表性的“宽檐帽”。在就职誓词中，他改变了历任总统固有的“以上帝和圣灵为证”的开头，而选择了“对秘鲁的农民、原住民、所有劳动人民发誓”的表达。就职时，他不走红毯，放弃入住位于首都皮萨罗广场的总统府，展示了与这个国家过去三百年受到的殖民主义影响决裂的姿态，并表示未来将把总统府交给秘鲁文化部管理，作为历史博物馆对公众开放。在就职演说中，卡斯蒂略表示就任后将严厉打击腐败与其它犯罪活动、消除社会不平等、改革医疗教育系统、推动制定新宪法等。这些愿景有多大可能成为现实呢？新总统仍面临多重挑战。

　　秘鲁自上世纪八十年代结束军政府统治后开始民主化进程，在维持二十多年年均5%以上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社会不公与腐败问题也日益突出，导致近年来政局极不稳定，社会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影响。在今年开启的第一轮总统选举中，卡斯蒂略得票并不明显领先，在第二轮中也仅以微弱优势当选，从他与藤森庆子两位候选人50.13%比49.87%的得票比例也可以看出国内民意的高度分裂。以致在大选后藤森庆子代表的人民力量党一度以“疑似舞弊”为由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实际上，许多选民在最后一刻投票给卡斯蒂略的原因，只是不愿看到藤森庆子当选。此外，新总统要面临的是一个相当分裂的国会，在130个席位中，卡斯蒂略总统所属的“自由秘鲁党”只占37席，反对党的力量仍然很强大。能否团结分裂的国会，将考验卡斯蒂略的执政水平，尤其是考虑到他将推动制定新宪法作为自己的主要施政纲领。

　　此外，卡斯蒂略总统所属的自由秘鲁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评论指出，卡斯蒂略此番当选属于“借壳上市”，因其早前参加的“秘鲁可能党”在2016年大选遇挫后于次年解散。卡斯蒂略因个人在民众中的极高声望而收到了来自众多党派的橄榄枝，经过一番考虑，他最后放弃自立门户的想法，而做出了加入自由秘鲁党的选择。当选后，该党领袖弗拉基米尔·塞隆（Vladimir Cerrón）多次以各种方式提醒卡斯蒂略不可脱党另立山头。对此，新总统明确回应，本届政府将只接受总统的领导。卡斯蒂略的夫人莉莉娅·帕莱德斯(Lilia Paredes)在接受采访时也说，新总统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卡斯蒂略与执政党领导层之间的暗流涌动，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其决策，也值得高度关注。

　　新冠疫情更是新政府要直接面对的首要挑战。秘鲁是拉丁美洲地区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疫情对其经济社会发展造成的冲击仍在逐步加深。截止到七月底，秘鲁的新冠肺炎死亡率为9.3%，高居世界之首，感染人数一度曾居世界前六，目前仍居世界前二十位。截至八月初，秘鲁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超过211.3万例，死亡病例超过19.6万例。疫情考验之下，秘鲁的公共卫生系统已接近于崩溃的边缘。更让民众不满的是，秘鲁国内还出现了官员的“特权疫苗”丑闻和高价倒卖医院重症特护床位等腐败和犯罪行为。在新冠病毒多种变异毒株蔓延的形势下，整个拉美地区正迎来第三波疫情，其对秘鲁社会经济造成的挑战空前严峻。

　　卡斯蒂略总统领导的新政府面临的最重要任务就是要重振亟待复苏的秘鲁经济。一直以来秘鲁约有七成以上的劳动人口从事非正规就业，三成人口仍生活在贫困中，新冠疫情更加恶化了这一情况。根据秘鲁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秘鲁的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11%，为近30年来最低水平，全国返贫人口超30%，截至2021年7月，秘鲁全国失业率仍达10.3%。虽然普遍预计秘鲁经济在2021年将有所恢复，增速将在5.8%左右，但相对于之前二十多年的稳定增长，秘鲁未来的经济复苏之路仍较为艰难。对于秘鲁经济而言，目前最为棘手的是，国民接种新冠肺炎疫苗的进度严重制约着经济的重启，截至七月底，秘鲁全国只有24.5%的人口完成了第一剂疫苗接种，完成了完整的两剂疫苗接种的国民只有15.3%，在整个拉美地区处于中游偏下水平，落后于经济社会发展程度更高的智利、哥伦比亚、巴西等邻国。卡斯蒂略总统的卫生问题顾问埃尔南多·塞瓦约斯（Hernando Zevallos）承诺要在2021年内完成对全体成年国民的疫苗接种，目前来看新政府要达成这一目标任重道远。

　　正是为了应对上述挑战，卡斯蒂略总统的执政纲领志在给秘鲁带来深刻变革。他在竞选中提出将成立新的制宪大会以制定新宪法；要推进矿产、水电等行业的国有化，加大政府对经济的参与力度。他的上述政治经济改革主张得到了众多低收入阶层选民的支持，以至于前诺贝尔奖获得者略萨等担心，其左翼立场“会将秘鲁变成第二个古巴或者委内瑞拉”，甚至在拉美形成新的“哈瓦那—利马—加拉加斯”左翼轴心。但更多分析指出，无论是从卡斯蒂略早年的工作经历，还是秘鲁的国内形势来看，新总统都不大可能推行过激政策，而是会争取与国内各方政治势力达成一定妥协，虽然这也可能会使部分支持他的基层选民深感失望。卡斯蒂略本人也表示“绝不会复制其它国家的发展模式”，否认自己将推行过激政策，而会充分尊重“储蓄、私人财产和市场经济”。从其挑选的内阁部长人选也可看出他对市场经济规律的尊重，他任命的佩德罗·弗兰克（Pedro Francke）等经济顾问都是世界知名经济学家，在经贸领域有着丰富经验和相当的国际影响力。卡斯蒂略同时表示会更加注重保护原住民、女性等弱势群体的权益，帮助他们提升政治参与度。

　　卡斯蒂略总统在当选后立马会见了中国驻秘鲁大使，并表示秘鲁新政府愿同中国进一步加强兄弟般的友好关系，深化经贸、投资、教育、卫生、基础设施建设等各领域合作，推动秘中关系持续深入发展，造福双方人民。这展示了卡斯蒂略总统本人及新政府将致力于推动中秘关系更加深入发展的政策立场。2021年恰逢秘鲁和中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五十周年，中国自2011年以来一直稳居秘鲁第一大贸易伙伴，双方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努力中实现了良好的合作。可以预见，在秘鲁新政府各项政策逐步实施的过程中，中秘两国将开拓更广的合作空间，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将在友好稳定发展中迈上新的台阶。

　　（本文发表于《世界知识》2021年第17期。作者：陈倩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