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IGT（国际贸易研究）系列，2020年3月31日
Policy Brief No. 202008
本文已发表于《世界知识》，2020年第7期
疫情对全球贸易和中国外贸的影响
苏庆义
新冠肺炎疫情已被世界卫生组织标为“大流行”这一疾病传播的最高等级。可以预见，疫情将会继续在全球蔓延。由此，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国、欧洲、美国、日本、韩国都将深受疫情影响。疫情将不可避免地影响世界经济和中国经济。全球贸易和中国外贸也将受到冲击。
疫情对全球贸易的影响
即便在没有发生疫情的情况下，全球贸易也在2019年进入低迷增长期。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引发全球贸易大衰退，贸易下降12.7%。虽然2010年强劲反弹，实际增速达13.9%，2011年的增速也达到5.2%，但2012-2016年实际增速均低于3%，平均增速仅为2.3%，低于同期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2017年全球贸易强劲反弹，增速达4.6%，但是2018年又开始回落至3.0%。根据世贸组织最新数据，2019年前三季度，全球贸易实际增速是0.34%。基于此，预计2019年全年贸易实际增速将低于0.5%。这将是十年以来全球贸易增速的最低值。在没有考虑疫情影响的情况下，世贸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预测的2020年全球贸易增速比2019年高出0.9个百分点。再考虑到基期效应，预计2020年全球贸易增速将介于1.5%和2%之间，仍然低于2011年以来的平均值。另一个表明2020年全球贸易增长很低迷的例证是，世贸组织今年2月中旬发布的贸易晴雨指数显示，2020年一季度的全球贸易增长仍将很低迷。
疫情对全球贸易的影响中介是需求和供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均认为疫情将对世界经济增速产生不小的负面冲击。世界经济增速下滑必然影响需求。此外，研究表明，在经济形势不好时，耐用品的需求往往被推迟，尤其是疫情期间，耐用品的需求会受到更大负面影响。供给层面的影响在于疫情对企业生产带来冲击。疫情造成的人员隔离、人员跨地区流动限制等均会对企业生产所需的劳动、资本、技术等各个生产要素产生影响，甚至会使得企业直接关停。疫情对需求和供给的冲击会直接影响到全球贸易运行。
疫情导致的货运受限和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会加大疫情对全球贸易的影响。在需求和供给受到冲击的情况下，货运受限也会导致货物运输受到影响，从而进一步放大疫情的影响。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意味着生产一件产品，不同零部件要跨越多次国境，从而进一步放大疫情的冲击。目前受疫情冲击的国家中国、美国、欧洲地区等是世界三大区域性价值链亚洲、北美洲、欧洲的枢纽，鉴于这些经济体对最终品和中间品需求和供给的决定性作用，即便疫情不严重的地区也会受到牵连。
因此，疫情让原本就低迷的全球贸易雪上加霜，并有较大可能使得全球贸易出现十年来的首次负增长。如果疫情引发国际经济或金融危机，疫情叠加经济危机会让贸易受到的影响更大。根据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对疫情冲击全球GDP的模拟，可以发现，在基准情景下，疫情将造成全球GDP大约下降1.91个百分点。基于近几年贸易和GDP弹性大概等于1的假设（1%的GDP增长拉动1%的贸易增长），这将造成贸易下降1.91个百分点。基于上文对2020年全球贸易增速介于1.5%和2%之间的预测，2020年的全球贸易实际增速将介于-0.4%和0.1%之间。这意味着2020年的全球贸易形势非常不乐观，负增长的可能性很大。
需要指出的是，从长周期的视角来看，全球贸易出现负增长的年份并不多，2020年的贸易负增长符合十年一次负增长的历史规律。1850年以来的170年间，在不考虑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情况下，仅仅有16个年份出现全球贸易负增长。也就是说，有十分之一的年份出现负增长。其中持续时间较长和较严重的是1930年代大萧条出现连续三年的负增长（1930-1932年）。1861-1862年（美国内战）、1981-1982年（通货紧缩）也有连续两年的负增长，但降幅并不大。其他年份均是单一年份的负增长。最近的负增长是十年前国际金融危机引发的全球贸易大衰退，负增长12.7%。如果此次疫情导致全球贸易出现负增长，也符合历史规律，即平均十年一次负增长。不同的是，历史上的贸易负增长基本是由于经济危机或者金融危机引发的，而此次流行病引发的贸易下降，尚属首次。
疫情对中国外贸的影响
疫情必然也会对中国外贸造成冲击。疫情首先在中国爆发，先通过影响中国的需求和供给影响中国进出口。随后，虽然中国的疫情得到控制，但是国外爆发疫情，又进一步通过影响国外的需求和供给影响中国外贸。本来如果疫情只在中国爆发，随着疫情的控制，只会影响中国一季度的外贸。但是由于疫情在国际上的扩散，乐观的情况，疫情可能也得到6月份才能得到控制。因此，疫情也会进一步影响中国二季度的外贸。
海关总署发布的中国外贸数据也表明，中国2月份的外贸确实受到较大冲击。海关并未发布1月和2月两个月单独的数据，而是1-2月合并发布。疫情对2月份外贸的影响只能通过推算得出。以美元计价，1-2月我国出口下降17.2%，进口下降4.0%。由于1月份我国外贸基本未受到疫情影响，情况应该很好，2月份我国外贸形势应该很差，是较大幅度的下降。随着疫情在国际上的扩散，我国上半年的外贸都会受到影响。即便下半年，疫情得到控制，如果世界和中国经济恢复需要时间的话，外贸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根据我们的测算，相比不发生疫情的情景，疫情将导致全年出口增速和进口增速分别下降3.89和4.47个百分点。如果疫情发展超出人们的预期，朝着非常不乐观的情况发展，则全年出口和进口增速将分别下降6.32和6.99个百分点。无论是何种情景，中国2020年外贸都将是负增长。
但中国不需要为此过度担忧。首先，中国外贸形势和全球贸易形势高度相关，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疫情冲击下，全球贸易形势都非常不好，中国外贸必然也难以独善其身。目前中国政府已经出台稳外贸措施，以积极应对外贸严峻形势。稳外贸措施当然是必要的的，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如果全球贸易形势都不好，中国刺激出口也难有明显效果。因为外部需求不好，中国企业即便出口，也难以觅得订单。从进口的角度来看，即便中国刺激需求，有进口需求，外国也不一定有能力生产出来。
其次，中国外贸波动本身就较大。实际上，对于单国的外贸增速而言，不只是中国，都会面临较大的波动。这不像全球的贸易那样比较稳定。以外贸增速和GDP增速的标准差来看二者的波动幅度，标准差越大，则波动幅度越大。1978-2019年中国外贸和GDP增速的标准差分别是0.14和0.03，很显然外贸增速波动幅度明显大于GDP。这其实增加了外贸增速的不可预测性。也表明外贸大幅波动的正常性。
最后，中国经济已经不再是外贸拉动型经济，不再依赖于外部需求。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期间，中国出口和进口分别下降16.01%和11.18%。2015年出口和进口增速分别是-2.94%和-14.27%，2016年的出口和进口增速分别是-7.73%和-5.46%。2009年、2015年、2016年中国的GDP增速分别是9.4%、7.0%、6.8%。这三个年份相比前一年GDP增速平均下降0.3个百分点。这表明，中国外贸形势虽然可能会影响到中国经济，但是其影响相当有限。实际上，1978-2019年中国外贸增速和GDP增速的相关系数是0.43，虽然二者之间正相关，但是相关性并没有那么强。其实，关键还在于中国经济本身的韧性。如果中国能够稳住内需、保住生产，则中国经济虽然会受到疫情影响，仍然能够控制其下降幅度。
当然，中国依然需要关注外贸企业受到冲击带来的就业问题。外贸企业必然会因为疫情的冲击带来生产和经营问题，甚至会因此倒闭。这会造成一定数量的失业。就业关乎人民群众的直接福利和社会稳定，只有解决好就业问题，才能算是抵御住此次疫情的冲击。因此，稳外贸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稳外贸是为了更好地稳就业。
